“苏超”自信的背后：江苏超强的镇域经济

　　近日，2025年镇域经济创新发展论坛上重磅发布了《中国镇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研究》报告。在该报告中，江苏共有128个建制镇入围“镇域经济500强”，占总数比重超过1/5，其中35个建制镇跻身全国百强。更引人注目的是，昆山市玉山镇以1130亿元GDP再次登顶，再一次卫冕“全国经济最强镇”，张家港市杨舍镇也跻身前十。

　　这一榜单背后，是江苏“散装”经济发展格局的生动写照。当“苏超”足球联赛火爆全网，江苏13个地级市化身“十三太保”，在绿茵场上展开激烈对决时，这何尝不是江苏镇域经济“谁也不服谁”的竞争基因在体育领域的投射？

　　江苏镇域经济的突出表现并非偶然，而是其“多中心”发展模式的自然结果。江苏全省13个地级市全部跻身全国GDP百强，方言、饮食、文化差异显著，“谁也不服谁”的竞争基因催生了全民参与、相互较劲的“散装”经济格局。这种格局既避免了单一核心城市的虹吸效应，又通过产业分工协作实现了整体效能的提升，尤其在镇域层面表现更为明显。

　　与浙江、湖北、四川等省份“强省会”的发展路径不同，江苏内部“去中心化”特征较为明显。以南京为例，其GDP占全省比重长期徘徊在15%左右，不及省内苏州，亦低于武汉、成都等同类城市。这种“弱省会”现象在全国省级行政区中比较罕见。

　　然而，这种“散装”模式并未导致江苏区域发展失衡。相反，江苏成为全国发展最均衡的省份之一，形成了两万亿级、万亿级、九千亿级、七千亿级、五千亿级、四千亿级的梯度结构，或者说是多中心的城市体系。这种均衡性使各城市具备“平视”彼此的资本，也为其在区域竞争中赢得了话语权。

　　江苏“散装”经济模式的形成有其深层次的历史文化原因。江苏省内存在吴语、江淮官话、中原官话三大方言体系，形成显著的文化地理分界线。苏南地区通行吴侬软语，与上海、浙江同属吴越文化圈；苏中地区以江淮官话为主，兼具南北文化特征；苏北地区则接近中原文化，方言与山东、安徽相似。这种语言差异塑造了不同的商业文化和社会心理。

　　地理环境也是塑造江苏经济格局的重要因素。长江、淮河两大水系将江苏划分为三个自然地理单元。苏南地区依托长江黄金水道，自唐宋时期就成为全国经济中心，明清时期更是形成“苏湖熟，天下足”的繁荣局面；苏中地区处于长江与淮河之间，水运发达，扬州、泰州曾是重要的商业枢纽；苏北地区受黄泛影响，历史上长期面临水患威胁，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然而，正是这种地理差异，使得江苏各地能够基于自身优势形成差异化发展路径，避免同质化竞争。

　　产业选择上的差异也体现了江苏“散装”经济的智慧。苏南地区以高新技术产业、外向型经济为主，如苏州的电子信息、高端装备制造，无锡的物联网、集成电路；苏北地区则在能源化工、农业等领域具有一定优势，如徐州的工程机械、宿迁的白酒产业；苏中地区依托海工装备、制造业等产业，发展势头迅猛。一个地区有一个地区的特色，相互竞争又相互补充，形成了“各美其美”的产业生态。

　　这种“散装”模式并非真正的分散，而是通过历史形成的市场纽带、现代制度设计，构建起“竞争—协作”动态平衡体系。它既尊重地域差异的客观现实，又通过制度创新将分散的要素整合成有机整体，为中国区域协调发展提供了“多元共生”的实践样本。

　　昆山市玉山镇的经济发展数据一向令人瞩目。2022年，玉山镇GDP首次突破千亿元大关，达到1020亿元，2024年更增长至1130亿元，稳居全国镇域经济首位。这一数字超过全国不少县（市）甚至地级市。玉山镇以118平方公里的面积、约50万的人口，创造了相当于一个中等规模城市的经济总量，堪称中国镇域经济发展的奇迹。

　　玉山镇的经济奇迹与其独特的“区镇合一”体制不无关系。2012年2月，昆山高新区即与玉山镇实行“区镇合一、以区为主”的管理体制。这种体制创新使玉山镇能够整合国家级开发区的资源和政策优势，实现行政管理效能的大幅提升。昆山高新区作为全国首家设在县级市的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为玉山镇带来了大量优质项目和创新资源。

　　“区镇合一”模式在江苏并非新鲜事物。江苏入围“镇域经济500强”中的前两名，昆山市玉山镇和张家港市杨舍镇均采用了“区镇合一”的管理模式，后者（张家港经济技术开发区）2024年地区生产总值和工业总产值历史性迈过“双千亿”大关，跻身“千亿镇”俱乐部。

　　据不完全统计，江苏入围“镇域经济500强”前列的镇中，黎里（汾湖高新区）、花桥（花桥经开区）、盛泽（吴江高新区）、同里（吴江经开区）、锦丰（冶金工业园）、黄埭（相城高新区）、浒墅关（浒墅关经开区）都实行了区镇合一的体制。这是江苏镇域经济发展特色之一，实行区镇合一体制的，可以说都是“强镇中的强镇”。

　　简单回溯一下苏州“区镇合一”的大致历程。2006年，苏州市开始探索“区镇合一”模式。2014年，苏州获批国家级城乡一体化试点，并提出将“区镇合一”模式作为苏州新型城镇发展模式之一进行全市推广。2017年后，苏州“区镇合一”模式进一步深化完善，区镇实现了空间、产业、功能等各方面要素的全面融合，区镇社会、经济、环境协调发展，产业不断集聚、环境不断提升，有效实现了功能互补、资源共享的一体化融合发展。截至目前，苏州市各级各类开发区中，约三分之一与相应行政区实行了“区政合一”管理模式。

　　区镇合一模式的优势在于打破了传统行政壁垒，实现了资源的高效配置，形成了“以区带镇、以镇促区”的协同效应。这种协同效应在项目引进、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方面表现尤为突出。

　　然而，区镇合一并非江苏所有强镇的共同路径。以江阴市周庄镇为例，其未采用“区镇合一”模式，而是通过基层治理创新和特色产业培育实现了经济发展。江苏镇域经济的成功不仅在于体制创新，更在于各地镇域能够充分发挥比较优势，选择适合自身的发展路径。无论是区镇合一、产业链融合还是文旅发展，江苏各地镇域都能根据自身特点，找到差异化的经济发展道路。

　　江苏镇域经济的梯度分布呈现出鲜明的区域特征。从地区分布看，苏州47个、无锡23个、常州19个、南通12个、泰州6个、扬州6个、镇江5个、盐城3个、连云港3个、徐州2个、宿迁1个、淮安1个，苏南地区占据绝对优势。然而，这种梯度分布并非简单的“强弱”之分，而是差异化发展的结果。

　　苏南强镇以电子信息、高端制造、生物医药等新兴产业为主导，苏北强镇则以传统产业的集群化升级见长。以兴化市戴南镇为例，其以不锈钢产业为核心，历经60多年发展，从最初的废旧不锈钢回收起步，如今已形成从原料回收到高端制品的完整产业链。戴南镇拥有全国近70%的不锈钢钢丝和不锈钢焊丝、80%的不锈钢异型件和非标产品，是全国最大的不锈钢原材料集散地和华东地区最大的不锈钢制品交易中心。

　　戴南镇的发展路径同样值得深入研究。2016年底起，戴南镇开展环保整治攻坚战，陆续关停471家烘房和80家酸洗加工户，实现了酸洗集中处理；2018年5月，冒着产业链断裂风险，关停353家中频炉企业，拆除687台中频炉。这种壮士断腕的“淬火行动”，让产业在阵痛中完成脱胎换骨。

　　如今，戴南镇已建成三大科研载体：长三角先进材料研究院兴化中心、江苏省特种合金技术创新中心（兴化基地）及全国首个乡镇级国家不锈钢质量监督检验检测中心。科技创新体系包含1个院士工作站、3个博士后科研工作站、1个国家级企业技术中心、2个省级工业设计中心、52个省级研发平台及2个省级科技孵化器。2024年，戴南镇工业开票销售达537亿元、完成税收18.9亿元。全镇已拥有188家国家高新技术企业，10家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成为全国百佳产业集群和江苏省重点培育的千亿级产业集群。

　　苏南与苏北镇域经济的差异，恰恰体现了江苏“散装”模式的互补性与协同性。在江苏“链长制”的推动下，各地镇域能够根据自身优势，选择不同的产业链环节，形成错位竞争、互补发展的格局。

　　在江苏省“十四五”规划中，明确提出了“推进重点中心镇和特色小镇个性化高质量发展”，支持镇域经济差异化发展。这一政策导向与江苏“散装”模式高度契合，为各地镇域提供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和政策支持。

　　江苏镇域经济的差异化路径，打破了传统“强弱”二元对立的发展思维，展现了“各美其美”的发展智慧。区域协调发展不一定要追求物理空间的集中，而是可以通过市场化协作机制，在保持个体活力的同时实现整体效能最大化。

　　从这方面来说，江苏的所谓“散装”其实是个伪概念，尊重地域差异、发挥比较优势、促进错位竞争、实现互补发展这些正向特征似乎都能装进“散装”的筐内。正如网友热议“苏超”所言：“场上撕得越狠，场下玩得越欢！”

　　既然“散装”能让江苏经济持续保持强大活力，不如让“散装”来得更猛烈一些，让更多的苏中、苏北镇在“镇域经济五百强”“千强镇”榜单上拥有姓名！